風琴和真空吸塵器: 對 "神造天地論(Creationism)" 的一個注解

 這篇證道辭是大衛.瑞德(David H.C. Read)於1982.1.17.在麥迪遜街長老教會宣講。

經文: "我立大地根基的時候，晨星一同高唱、神的眾子也都歡呼的時候，你在那裏?" 約伯記第三十八章第4,7節

讀經: 約伯記第三十八章第1-11節; 啟示錄第四章; 馬太福音第六章第5-13節

讓我們就停在這裡，有任何人想要發問大地根基是由甚麼組成? 上帝如何去立它們? 你們想要知道星辰唱的是甚麼特別的曲調嗎? 假如真有這樣的聲音被科學地收錄在一個錄音機加以分析的話。任何一位喜愛詩歌和戲劇的人都知道約伯記(the Book of Job)是一篇處理人類心靈長遠以來苦惱問題的傑作: 為什麼無辜的人受苦? 為什麼好人比壞人的遭遇差? 為什麼生命是如此不公平?

    這不是今天的主題，我只是採用從約伯記這齣戲劇接近尾聲時的這段摘錄，那時刻，我們正被造物主的榮耀和神秘而感到目眩，也被祂的聲音問說: "我立大地根基的時候，你在那裏?"   而感到卑微，同時還被晨星一同高唱和神的眾子齊聲歡呼的形象而感到興奮。當然，我對不能聽到上帝說這些話的不信教者要表示抱歉; 至於對堅持祂是正在揭示科學理解天地創造有關訊息的超信徒也同樣致歉。

    然而我們現在卻目睹一個爆發於一百年前的爭論荒謬地再次重現，當時有一些人堅持聖經，特別是創世紀(Genesis)第一章，必須和達爾文   "物種源起(Origin of the Species)" 的進化論一樣，按照字面加以解釋。其實美國於1925年在刺眼的弧光燈照耀下已經有了另一次重播，田納西州代頓(Dayton, Tennessee)的一位生物學教師被控違反一項法令，該法令規定凡是教導有關   "否認聖經所表述人是由神創造" 的任何理論均屬違法，由於首席檢察官是威廉.詹寧斯.布萊恩(William Jennings Bryan)，首席辯護律師是克拉倫斯.丹諾(Clarence Darrow)，這個案件自是不乏鼓譟者，新聞界更是高興。事實上，歐洲和美國傳統教會的絕大多數神學家和牧師早有共識，咸認這類爭辯並無必要，因為聖經和現代科學所關注的是完全不同的問題，孰知在1980年代竟然讓我們又面對這個過時爭論和痛苦辯解的重新上演，而這次是以所謂   "科學的神造天地論(scientific creationism)" 來取代進化論。不過，眾所周知，聯邦轄區法官業已判決阿肯色州一項強迫教師提供上述   "神造天地"   理論作為教材以取代進化論的法令是違憲的。

    依我的看法，法官的判決是正確的，"神造天地論"   是根據宗教的信條，並不是在科學界贏得支持的一個理論，除了一些科學家因宗教理由而擁抱它。然而我要加個註腳，以法律將宗教從公立學校排除是一個複雜的問題，對只相信聖經字面解釋的人們所主張的一種理論予以禁止教學雖屬正確，但是進化論也有可能以一種純粹世俗化人生哲學的方式強行對兒童施教--這也是一種宗教。我很高興我的兒子在科學方面能夠受教於這領域的傑出表現者，無論他們對宗教的觀點是怎樣的，但卻不希望他被灌輸一種將信仰神完全排除於外的世界觀。進化論有時候被完全教導成為人生哲學--的確成了一種宗教--而踰越了科學的界線，就我所知，好老師是確定不會越過這條界線的，無論他們是信教者或不信教者。

    宗教跟事物的意義，事物的 "為何(why)?" 有關 --例如，為何事物存在，為何我們會經驗到好和惡，為何我們在這個星球上被給予這些年的人生。另一方面，科學則考量事物的 "如何(how)?"，這個神祕的宇宙是如何演變，如何運作，我們如何控制和利用它潛在的能量。所以，雖然這兩個問題有時可能重疊，無論如何，在一種信仰神是所有一切的根源並給予我們人類生命的意義，以及科學有關物種源起或宇宙年歲的任何發現，這兩者之間應無衝突。而我們這時代有一些偉大的基督徒思想家，確實從進化論科學所開展出的生命故事中，為他們的神學汲取到靈感，其中的著名人士就是耶穌會神父泰亞爾.德.夏爾丹 (Teilhard de Chardin)，他同時專精於神學和地質學，若聽說現代地質學的發現，竟因贊同根據創世紀第一章字面解讀的所謂 "神造天地論" 這種事情而被排斥，他必將震驚。

    你們經常聽到我提及偉大的瑞士神學家卡爾.巴特(Karl Barth)，他近乎不朽的才學和充滿活力的信仰，為這個世紀的思想和講道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我剛讀完最近出版的他的信札彙編，如同所有好的信札，它們透露出他作品背後的人性，而巴特是我認識的所有學者中，最能令人感到愉快的人之一--充滿樂趣，喜歡好的交談和美酒，而且醉心於上百種的興趣，從和兒童戲耍到莫札特音樂(他曾經請求教皇考慮讓莫札特成為一位特別的聖徒)，而當我看到他的信札索引，發現有關他的菸斗參考不少於十三條，我要承認委實讓我感到舒服。

    信札中有一封是寫給一位孫姪女的，她當時就讀大學，顯然被某些人堅持聖經述及神造萬物，和科學的進化論不相符合，因而其中必有一個是錯誤的，以致十分煩惱，他則這樣說: "在專題討論中，難道沒有人向你解釋聖經有關神造天地萬物的故事和科學理論如進化論是完全不能比較的，就好像我們說比較風琴和真空吸塵器--它們之間完全不存在彼此是否相互和諧或相互矛盾的問題啊?"
    當我自己在經歷嘗試調和創世紀和進化論科學而感到困惑的時候，真希望周圍有人告訴我以上的話。原教旨主義者(Fundamentalist)告訴我，它們不能調和，所以我們必須否定進化論。按照字面來看，聖經的相關資料指出這個世界約有4000年，因此假如地質學家論及化石顯示有數百萬年之久，則我們必須退到十九世紀末曾經相當認真地提出的一個理論，即是神在最近把那個化石放在岩石裡以測試現代基督徒的信心。另一方面，有些人則告訴我兩者是能調和的，但這是意謂一連串讓腦筋緊張的假設--例如創世紀第一節和第二節之間隱含極其長遠的時期，神造天地的 "每一天" 實乃數千年，我隨即開始懷疑聖經有多少經文須重新解釋以使這兩者相符合。當明白我不是在比較蘋果和柑橘，而是在對科學家分析的蘋果和藝術家在一種明亮且寂靜的生活中觀賞的蘋果做比較時，讓我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我其實是在嘗試比較一台風琴和一台真空吸塵器，它們屬於人類經驗裡兩個完全不同的範疇，比較它們真可謂無厘頭，就好像說風琴比真空吸塵器好，一個為我們做的事情比另一個多，一個比另一個更真實。

    巴特繼續對他的孫姪女說: "神造天地的故事是依據神隨後所做和祂以色列子民有關的行動和話語，來表明全部真實世界(reality)和神分離後的開始或形成(beginning or becoming)--自然是以長篇敘事或詩歌的形式，進化論則是嘗試探索這個相同的真實世界的內在關係(inner nexus)--自然是以一種科學假設(scientific hypothesis)的形式。神造天地的故事只處理一切事物的初始形成(the becoming of all things)，以及隨後神的啟示，這是科學所不予受理的，進化論則是處理所有已經形成的事物(what has become)，顯現給人類來觀察和研究，並請人類來詮釋。"    巴特這樣結束他的信 :   "告訴與此有關的老師，她應該鑑別甚麼是經被辨明的，而不是從其中一邊關閉她自己。"

    對卡爾.巴特真是難以一言道盡--他是這個時代在新教(Protestant)的講道中重建聖經的權威，做的比任何其他人都多的一位人士，我們中的許多人都從他學習到，神的話語(Word of God)是如何透過聖經很人性化的見證，而能夠有力且權威地來到我們面前。當我從看待這些故事如一本科學教科書神聖地告訴摩西怎麼做的荒謬中解脫出來之後，這時再翻開創世紀，它就像神的聲音以新的生命開始向我訴說。

    聖經的榮耀在於神從中透過歷史、詩文、戲劇、歌曲、長篇故事而對我們說話--透過每一個文學形式，人類的精神也被表達出來。這本書和所有其它的書不同之處，並非在於全無謬誤的某些神奇性質，而是它的內容全都歸向於一位真神的啟示，基督降臨則是它的最高點。在古代世界還有其它關於天地創造的長篇故事，它們有一些和創世紀異常相似，但所缺乏的則是這一位擁抱一切的神的聲音，一位在世界的創造和救贖中以愛為目的之聖潔的神。

    我想要在聖經中聽到的就是這個啟示的風琴音樂，面對令我景仰的造物主的真實存在和挑戰，領悟到自己的脆弱和笨拙而使我謙卑，同時也使我提升以分享天使們歡樂的歌聲--約伯記中神造天地之時天使們高興的呼喊，以及在伯利恆(Bethlehem)救贖之時的輕柔音樂。"我立大地根基的時候…..晨星一同高唱、神的眾子也都歡呼的時候，你在那裏?" 我知道我不在那裏，約伯也不在那裏，但我被這位使萬有存在的神移動到深處，並且願意和我們交談，聆聽我們的意見和禱告。這是一個科學不能進入的領域，因為不是它的目的，正如我想要了解事物如何運作，或者慶賀生產真空吸塵器、內燃機、噴氣式飛機的技術，是不會面向聖經的，因此，對 "神造天地論" 的任何教義，以便嘗試使聖經成為地質學或物理學的一種資料書(sourcebook)，我還不算是最無興趣的。

    我同在座各位一樣，對科學家驚人且專精的工作成就非常感激不盡--不僅真空吸塵器，還有現代醫藥和外科手術，所有使我們生存較少苦差事的發明，把天際線推回到遠古的太空探險，以及使我們一般生活更為豐富的日常事物。(有一種新型的偽君子就是傳道者使用電動打字機敲打出對現代科學的攻擊，再搭乘噴氣式飛機，以便快速地在電視上發表。) 當我崇拜時，我能和詩篇作者(psalmist)一同歡慶 "比天使微小一點" 的人類所有成就，同時把它們歸諸於神的手所作之工。崇拜的本質就是提醒所有人類成就都是神的反映，我們從祂而來也向祂而去，是神使我們一起分享祂的創造能力--同時，上帝也看見我們如何誤用它。

    製造出真空吸塵器的人類頭腦也製造出氫彈，技術能使沙漠像玫瑰般開滿鮮花卻做不到讓半數仍陷於飢餓的人類得以吃飽，科學的禮物是中性的，現今許多科學家深深關切他們發明的東西被應用的問題，但這並非科學本身引發出他們的理想和信念，而是出自他們的倫理觀--歸結到最後則是他們的宗教觀。聖經偉大的風琴音樂就是我們聽到神的創造能力，神的愛的設計，神救贖的能力，以及處於宇宙深處的歡樂，不但帶給我們對未來的視野，並以謙卑且永不熄滅的希望鼓舞我們。我們毋須對   "神造天地論" 和進化論做無用的爭論，我們需要走進耶穌說話的秘密地方，並在那裏和唯一者(the One)親密交談，並問我們: "我立大地根基的時候，你在那裏?" 然後邀請我們聆聽晨星一同高唱，神的眾子齊聲歡呼。

禱告: 神啊! 請打開我們的耳朵，聆聽你透過圍繞我們世界的奧秘及經文教導的故事，對我們所說的話; 請帶我們向前，透過主耶穌基督，謙卑而歡樂地事奉你和你的國度。阿們。

(全文譯自John McTavish所編Preacher, David H.C. Read’s Sermons at Madison Avenue Presbyterian Church一書，第116~120頁，2017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