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證道辭是大衛.瑞德(David H.C. Read)於1982.8.1.在麥迪遜街長老教會宣講。
經文: “人子來,為要尋找拯救失喪的人。” 路加福音第十九章第10節
讀經: 以西結書第三十四章第11-16節;路加福音第十九章第1-10節
路加福音這個有關基督來到[世間]之目的強有力的表述,是附在他和撒該(Zacchaeus)相遇的迷人及戲劇化故事裏頭,這是他來 “尋找拯救” 的
“迷路人(the lost)” 之一。
在一個牧師的詞彙中, “迷路(lost)” 這個字是有某種不祥的言外之意,而在有些地方說到迷路人就等同於說死後下地獄的人--那些遠離神有過失的罪人。但是這個字卻是以它平常的、日常的理解用在新約(New Testament)中,有如當我們說: “我遺失了我的護照,” “我走迷了路,” “我的狗走失了,” “她似乎失去了她的信仰。” 我們大多數人具有的最早記憶之一就是在一間店裏或街上一時走失了,那是一種被遺棄的感覺,不知道我們是在哪裏或該往哪裏走。
數世紀來撒該是牧師想像力之中一個特別喜愛的對象,但是關於他,除了在這些少數幾節中所被告知的,我們絕對是一無所知,因此誘使大家對他編造出各種幻想,而福音作者所確實期望於我們的,則是把他看成是迷路人之一。他以一個猶太人接受羅馬人提供的稅吏工作而和他自己的人民失去接觸,他是被鄙視及被嫌棄的人之一。當他聽說從加利利(Galilee)來並引起爭議的年輕傳道人到達耶利哥(Jericho),儘管他身材矮小,且無法仰仗任何友人幫助他從群眾中得以一瞥耶穌,所以他爬上那棵樹,而在樹上,環顧數以千計包圍打轉的人群,他勢必感到失落。許多年前,在從蘇格蘭(Scotland)來到這個國家的一次旅程中,我於新年除夕自行走去時代廣場(Times Square ),那裏約有一百萬人之眾,當時我不認識紐約(New York)任何人,因而產生可怕的孤獨感--迷失,假如你們喜歡如此說,然而我十分清楚回到旅館的道路。撒該不僅因為和他自己的人民孤立而感到失落: 他內心也迷失了,他已經失去對錯的感知,神存在的感知。從他對突如其來自行邀約當晚停留於他家的耶穌所做承諾: “我若訛詐了誰,就還他四倍。” 我想這是一個公平的推斷。他的內心游移不定,缺乏清楚的價值認知,不真正明白他自己該走的路,或者他真正想要的是甚麼--除了賺錢,而且似乎不被任何人關心,他迷路了。
幾星期之前,我同我們的兒子羅里(Rory)正從長島(Long Island)旅行到康乃狄克州(Connecticut),我們在東方點(Orient Point)搭乘載車渡輪,而當我們在新倫敦(New London)下船,幾乎是立刻就迷失了該走的行車路線,行駛幾英里之後,我們沒有絲毫概念該如何回到原點,所以我們開進一家小型加油站兼修車廠。這時一位眼睛閃爍發光的和藹老紳士出現,我立刻說: “我們迷路了。” 他看著我們搖著頭,“你們沒有迷路,” 他說,“你們在這裏。” 我立刻明白他是對的,“這裏” 對他而言是世界上最熟悉的地方--那正是我們所在之處,所以如何可能迷路。只一會兒功夫,也不理會我們的地圖,他告訴我們如何從這裏開到那裏--我們想要的路線,隨而我請他加滿油箱,即行開車離去。但是當我們在行進中,他的話語一直縈繞在我的腦海中,“你們沒有迷路--你們在這裏。” 而這開始使我意識到我不只是從一位仁慈的修車廠主人聽到一段俏皮話,很簡單地,我是聽到神的聲音,他那時正在對我說,而現在經由我來告訴你們: “你們沒有迷路--你們在這裏。”
“人子來,為要尋找拯救失喪的人。” 耶穌對撒該,對他在城鎮、村莊及鄉下旅行遇到的每一個人,以及自此之後數以百萬計的人所說的,就只是: “你們沒有迷路--你們在這裏,而我在這裏,你們的神在這裏,正等著你們認識他。” 這就是福音(Gospel),亦即好消息(Good News),這是使福音不同於一般所想到的宗教。當耶穌在世的時日,以及我們現在,宗教主要傾向於一種對神的尋求,透過儀式及慶典,透過哲學及神學,這個尋求持續地進行,如同我們在康乃狄克州找路一樣,甚至掛著基督之名的宗教也不過只是經常變成另外一種對神的探索--而且有時候將它弄成非常複雜的一種。當然這裏是有一種尋求,涉及我們對生命的奧秘中所存在終極真理及意義的渴望,而基督的真實門徒則永遠是尋找光明。(我想起歌德(Goethe)的臨終之言: 更多的光(Mehr Licht)!) 但是基督徒的起點則是他已經被找到,耶穌用一連串的故事來把這個好消息講清楚,被家庭主婦遺失的硬幣找到了,當我們說它意外地滾進灰塵裏,它不是真正的遺失,它在那裏,神知道它所在之處,甚至先於掃帚揭露出它的藏身之處。羊走失了,不是意外而是不小心,但是神知道牠在山腰何處,而牧羊人很快找到牠。刻意離開他父親家的男孩似乎迷失在一個外地,但是他並未察覺,直到在豬欄中 “他自己醒悟過來”--那一刻他體認到他迷失了,他知道他被找到了,因為家的念頭橫掃上身,他並說: “我要起來,到我父親那裏去。” 天父的聲音已經觸及他: 你沒有迷路--你在這裏,這裏永遠在我心裏。
這在任何時候都能發生而 “這裏” 可以是任何地方,上個月的一個星期天,我不是在教會而是在一萬二千英尺高的厄瓜多爾安地斯山脈(Ecuadorean Andes),太陽直挺挺地在頭頂上方,一陣強烈清爽的山風有如神純淨的靈快速掠過,在我下方躺著一個巨大的古老火山口,現在則充滿波紋蕩漾的藍色湖水,輕輕拍擊一個長滿細長樹木的小島,在這麼一個地方,若沒有他人相伴,沒有正在等候的遊覽車,一個人會感到迷路,然而這也是,而且總是,一個知道會被[神]發現--說
“我在這裏” 的地方,正如我所做的,同時會對著天空往上抬起臂膀並說: “我相信全能的父神,天和地以及一切可見和不可見事物的創造者。”
有另外的時候,我們感到迷失卻無關於天空或海洋無邊無際的空曠,或者深山之中未知路徑的威脅,那就是在這城市裏,有數以百計的人,他們確切知道如何在白天或晚上走回他們的家,他們被時鐘、地圖及報紙包圍,他們晚間被電視上的親切世界及外面的車流聲音擁抱--但是卻感到幾乎完全迷失了,他們不知道哪條道路會轉向有意義的人生,轉向精神的力量,轉向真正關心他們的某個人。或許我們每一個人都知道有那樣的時刻,無論我們如何呼求祝福,無論我們如何坦承信仰,我們卻突然感到迷失,熟悉的地標忽然變暗,同時沒有支持力量存在告訴我們究竟是誰,並照亮前方的道路。在如此時刻,對這樣的人,我相信會有來自內心的話語,並被清楚地或模糊地聽到,在說: “你沒有迷路: 你在這裏,際此時刻,我在這裏而你是我所有的。” 這就是父神的聲音,耶穌是如此信任而給予我們這個好消息。
有時候神這個安慰的聲音是透過其他人來到我們,透過一位朋友或一位陌生人,或者透過神的那個家庭,我們稱為他的教會。事實上,這是任何教會工作的一個部分,要成為迷路人所發現的 “這裏”,任何人帶著內在迷失的感覺飄然進到一個基督教會,應該發現友情的溫暖,以及一個崇拜的真實感受: “你沒有迷路--你在這裏,這裏是天父的家。” 假如這從未發生,則勢必是我們的基督徒團聚(Christian communion)出了某些差錯,我們的崇拜出了某些差錯,我們聆聽聖經的方式出了某些差錯。詩人柯勒律治(Coleridge)曾經說過他之所以相信聖經只因為簡單的理由,那就是: “它發現我。” 像撒該這樣的一個故事只會是福音的一個迷人故事,或者某些講道壇反思(pulpit reflections)的一個跳板: 或者它能夠是神的一個話語 (a Word) 發現你們和我,正如同稅吏在樹上那裏,感到迷失但聽到耶穌想要來和我們共享一餐這個難以置信的消息。
這正是他所做的,當我們被邀請到聖餐桌(Table of Holy Communion),我們是一起來--不同的年紀,不同的職業,不同的經驗,不同的心境,不同的感覺,而他以餅及葡萄酒現身把我們和他連結,所以沒有人會感到迷失。我們也是一個接著一個地來,因為他知道我們的需要各異,他帶領我們同他自己交融,“你沒有迷路,” 他告訴每一個,“你在這裏”--這裏是我的餐桌,這裏是我的家庭,這裏是為了這個珍貴時刻,當福音對你說而你明白,隨同你所有的缺失你被接受,隨同你所有的過錯你被寬恕,隨同你所有的疑慮你被給予這個永生的食物及飲料: “你們拿著吃,這是我的身體;讓每一個人白白地喝生命的水。” 我們全都能夠做到這樣,我們全都能夠知道我們被發現的這個地方。
有時候我們幾乎不知道這些,認為我們仍然必須破解我們所有的疑問,仍然必須對於我們所尋求的神要達到一個確定的節點。十七世紀法國才華橫溢的科學家及哲學家布萊茲.帕斯卡(Blaise Pascal),為了消除他自己對於神真實性的疑慮而掙扎多年,有一天,當他試圖以他的方式爭論一種鮮活的信仰,但感覺迷失在他自己的揣測迷宮中,而在一陣懷疑的憤怒中,他聽到一個聲音在說: “寬慰你自己,假如你沒有發現我,你將不會找到我。” 在這樣一個時刻,你們和我都知道甚麼叫做被神找到,那是神透過所有我們的關心,我們的擔憂,我們的疑慮,我們的害怕而對我們說;“你們沒有迷路--你們在這裏。” 現在他也正對我們說這個。
(全文譯自John McTavish所編Preacher, David H.C. Read’s Sermons
at Madison Avenue Presbyterian Church一書,第264~267頁,2017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