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證道辭是大衛.瑞德(David H.C. Read)於1973.9.9.在麥迪遜街長老教會宣講。
經文: “因祂使我們和睦,將兩下合而為一,拆毀了中間隔斷的牆 ; 而且以自己的身體廢掉冤仇,就是那在律法上的規條,為要將兩下藉著自己造成一個新人,便成就了和睦。既在十字架上滅了冤仇,便藉這十字架,使兩下歸為一體,與神和好了;”以弗所書第二章第14-18節
幾個禮拜之前,我正坐在離這裡好幾英哩之處,讀到法文的耶路撒冷聖經這個片段。腳邊放著剛看完的報紙,那天早晨,我並不確切知道它會有些甚麼內容,但每次看完後留給我的,經常是充塞世界各地無數暴力、腐敗和恐怖所帶來的沮喪感覺。在馬賽(Marseilles),一個阿爾及利亞工人在一輛巴士上突然發狂殺死駕駛員並殺傷多位乘客,幾天之後,四位阿爾及利亞人被發現在同一個城市遭到謀殺。在倫敦,一位秘書拆開一封信時,整隻手被藏在裡面的炸彈炸掉,在斯德哥爾摩,四位銀行員被夾持,日復一日地祈求幾個亡命之徒大發慈悲。從中東傳來各種殺氣騰騰的威脅說法和磨刀霍霍的言論,從美國,除了常見的暴力事件,任何一個人都知道目前腐敗已經達到肥皂盒德比賽車弊案(soapbox derby)的程度。爭執、衝突、仇恨、兇殺--當然,任何人都知道這樣的事才會造成新聞,但不知何故,這個夏季它們似乎比以往更稍見惡化。
我沒有拿起聖經來忘掉它們,而是轉向警探梅格雷 (Inspector
Maigret )的冒險或和藹可親的傻瓜伯特倫.伍斯特(Bertram
Wooster)。從法文版聖經的創世紀中,我能發現足夠多的兇殺、戰爭、犯罪、腐敗和暴力可以滿足任何一位小報讀者,但這裏我是在以弗所書讀到有關耶穌的事。從這引人注目的片段中,有一句話對著我蹦跳出來,是在我們英文版本未曾有過的,“他消滅了仇恨” (法文是 “Il a
tue la haine,”翻成英文是“He has killed hatred.”)。
“他消滅了仇恨”,這位作者在此以戰勝仇恨總結耶穌的故事,而世俗歷史學家則認為只是在遭到人性殘忍和仇恨的數百萬受害者中又多了一位,在新英文版聖經(New English Bible,NEB)我們讀到“在十字架上,他滅了冤仇(enmity)”,這或者是廢話,或者它蘊含對一個絕望世界有關希望和信心的終極奧秘。
我腳邊的報紙似乎在說那是廢話,假如耶穌消滅了仇恨,它們像是在說,那對兩千年後我們生活中的這團亂象該如何交代? 假如耶穌消滅了仇恨,為何這些所謂“我們主的年代”卻充滿戰爭、迫害及惡性的敵意,甚至在他自己的追隨者之間? 這是一個任何時代的基督徒都難以回答的問題,而在現今這個幻滅的年代,當六十年前那些如此之多的希望都在戰爭和迫害的火焰中化為灰燼時,也許較以往更難回答。
儘管已經發生這一切,儘管這一切仍在毒害我們的世界,儘管我們自己心裏的確切證據,但今天早上我們之所以在這裏,乃是因為我們相信“耶穌消滅了仇恨”這句話是有意義的。在它裏面有著一種信心的奧秘,能使我們鼓足勇氣去面對所生活的充滿著仇恨的世界,去克服在我們自己生活中悶燒的敵意,同時也是神把我們置於某種處境時保持平安的工具。我們並不打算認定福音為一種幻象、聖徒見證為虛偽的詐欺,所以,我們準備好再次傾聽,當聖經說耶穌戰勝了仇恨勢力究竟意指什麼。
我們毋須多久就意識到新約(New Testament)作者和我們一樣,察覺出耶穌短暫的人生和早死並沒有立即且奇蹟般地把仇恨從地球驅逐,耶穌受難後的那一代人仍被仇恨勢力包圍,他們的生命每天都暴露在它的殘忍之中,他們被社會上的每一個階層憎恨,也許窮乏人除外。圍繞他們的世界帶著仇恨看人,就好像耶穌從未活過和死去,所以,當他們指著十字架說:“他滅了冤仇”,這究竟意謂什麼?
我相信他們正談到福音的最中心--“神在基督裏,叫世人與自己和好”的好消息,他們是說神為世人釋出一種比所有眾多仇恨和疏離更大的力量,這力量在人類尋得終極團結及和諧之前將永遠不會消亡,而“世上的國成了我主和主基督的國”。儘管他們親身經歷了暴力和仇恨,卻宣告基督愛的勝利,他們如同主一樣越過戰場而去注視最終決定之處,看見“撒但從天上墜落,像閃電一樣。”根據新約,信就是“所望之事的實底,未見之事的確據。”他們生活在“耶穌滅了冤仇”這個信念中,相信愛是最終勝利者,相信所有真正活在基督裏的人會在他與人和好的力量中一起分享。這麼多年之後,我們依然要做同樣的選擇: 或者這是一個混亂而毫無意義的世界,仇恨氾濫成災直到人類把彼此擊成碎片; 或者有一位神,把一種救贖以及與人和好的力量注入人類家庭,並和愛祂的人在任何事情上往好的一面去發揮作用。
我們僅從聖經的觀點,認為仇恨乃是人類背叛神的一種後果,就能夠明白耶穌是如何滅了冤仇。巴別塔(Tower of Babel)的古代神話戲劇性地為我們闡明這一點,這個故事可以當作一個美麗的民間傳說來讀,企圖說明人類語言多樣性的源起。而它真正說的,如同神的道(Word of God)之對於我們,是將一道光投射於我們人類的處境,而且無論現在或創世紀書(Book of Genesis)編篡之時都一樣的明亮。語言的混淆是造成溝通障礙、懷疑及誤解、種族及文化隔閡進而肇致仇恨和爭奪,促致人類痛苦不堪的一個完美象徵,今夏我們在法國南部夏季住家的老農鄰居,有一天看著我們的小孩正嘗試和他的孫子溝通,當發現孩子們因不能明白彼此的語言而困惑及煩惱時,他微笑地聳聳肩,對我說: “巴別塔”。這個故事的用意是把這種混淆及疏離,和人類尋求神祗地位的傲慢相連接,“來吧! 我們要建造一座城和一座塔,塔頂通天。” 人類的相互對抗乃源自於渴望扮演神及拒絕祂的誡律這個終極對抗,人類團體之間的鴻溝則是他們和他們的神之間分歧的一個衡量尺度,他們開始仇恨其他人,是因為在他們的意圖中,他們仇恨製造他們的主。
另一種描述這困境的方式,是把人類圖像設計為形成一個大圓圈向內面對神的光,而當他們轉身朝外,不但每個人失去了中心的光,也不再能看到他鄰居的面孔。所以,對在人世間如烈焰般燃燒的仇恨的解答,厥在於轉身回向神的面孔,人與人之間的相互和好實則取決於我們共同與神和好。
在這個光照中,我們被要求再次去注視耶穌的使命,福音實則無異於接受他所帶來的與人和好此一呼召。耶穌的每個話語和行動都和他與人和好的力量有關,對他而言,破除人與人之間及人類團體之間的障礙總是和破除他們和他們的神之間的障礙有關,
“免我們的債,如同我們免了人的債。” 他明白地說出,假如我們不願同我們的鄰居和好,則表達我們與神和好的渴望是沒有用的。
“所以,你在祭壇上獻禮物的時候,若想起弟兄向你懷怨,就把禮物留在壇前,先去同弟兄和好,然後來獻禮物。” 由於他的一舉一動都和天父有著親密的交融,因此,他完全忽略撕裂他所生活社會的疏離和仇恨,他對待羅馬士兵、撒瑪利亞人、稅吏--所有最為人所仇恨的對象--和猶太愛國者、猶太會堂虔敬者完全一樣,仇恨本身彷彿在他裏面被消滅,雖然他厭惡看到圍繞於身邊的殘忍和虛偽,卻似乎完全不會去仇恨任何人,所以當他說“人子來,為要尋找拯救失喪的人”,他是真正在為任何接受他的人提供恢復和神的交融,他是打破人類仇恨的人的朋友。
不過,這故事不僅僅是在勾勒一個拒絕仇恨及教導追隨者將仇恨從他們心裏消除的人的圖像,它還有更多要表達的。福音不只是在描述一位好導師其勸告基本上被拒絕的一個故事,它是有關愛與恨無邊無際的鬥爭,它是有關人類與我們的神和好(reconciliation),它是有關這個世界的再造,如我們選的經文所述,創造“一個新人[類](a new humanity)”。
所以,這故事是在述說神子來包紮傷口,吸收仇恨,清除障礙,把人類帶向神所設計的終極和諧。
因此,耶穌既不是用話語、更不是用壯觀的行動來消滅仇恨,而是讓他自己屈從於所能做到的最糟狀況來消滅它。這是為什麼十字架會掛在基督徒崇拜的每個慶典,而且從未遠離真正的基督徒佈道會,因為這是對人世間男女叛逆他們的神,以及對他們的仇恨和他們的恐懼的神聖回答。當耶穌受害於迄今仍極可怕地威脅著我們的非常勢力而死亡,仇恨的力量隨即瓦解,沒有任何事能做的比這更可怕--折磨及殺死神子(Son of God)本身。因此,當他的門徒在復活節早上遇見他,並且知道他從為我們死去的地獄回來,他們遂能往回看十字架是勝利而非失敗的標誌,“他滅了冤仇”,他們說道,“他使我們和睦”。
寫這些話的人不是與世隔絕的神祕主義者,他明白仇恨依然在肆虐,保羅自己就是那曾經在歷史頁面留下汙跡的最毒仇恨之一的受害者--猶太人和外邦人之間的相互仇恨。所以他擔起這個痛苦的疏離做為消滅仇恨的一個實例,他以一個猶太人對外邦人寫道: “外邦人和猶太人,他將兩下合而為一,拆毀了中間隔斷的牆 ; 而且以自己的身體廢掉冤仇,… 造成一個新人”,“這就是他的目的,”他寫著,“既在十字架上滅了冤仇,便藉這十字架,使兩下歸為一體,與神和好了。”
“他滅了冤仇”,但我們是否還沒學到,除非我們同時找到與每一個人和諧融合的象徵,不管他們帶有何種標籤,否則我們並不能夠在十字架上尋得我們與神和好的象徵、我們的罪被赦免的保證,從而儘管我們背叛卻仍被接受? 我們是否還沒學到,我們心中怨恨、偏見、細微仇恨的滋長,就是對正在福音裏等待著我們的神的恩典拉下遮蔽的窗板? 我們是否真的相信,沒有比基督的精神(Spirit of Christ)、仇恨的消滅者更強有力的工具,可以處理在我們世界上及我們城市裏肆虐的可怕敵意?
當我完成這篇證道辭,剛巧一封信寄到我們的教會,它沒有寫明寄給哪一位特定的牧師,只是寄給教會,信裏有一句話: “親愛的先生,我須怎麼做才能從地獄拯救我的靈魂?”我不知道這呼喊的背後隱藏著甚麼,而必須靠猜測來回答。不過,它像似來自當今世界的一個呼籲,是來自數以百萬計的人,他們也許並不如此憂慮各自靈魂的歸宿,但卻正被一個在仇恨、暴力及瘋狂毀滅之路上一意孤行的世界驅趕進入絕望。因此,指向耶穌這位仇恨的消滅者,並且堅持若忽視神的恩典(不論我們人文主義的朋友們怎麼說),這個世界將無從拯救,以及邀請所有我們同時代的人,不論他們的種族、社會或宗教背景,在耶穌身上尋找到他們的救主,對教會仍是一樁快樂的任務。
(全文譯自John
McTavish所編Preacher, David H.C. Read’s Sermons at
Madison Avenue Presbyterian Church一書,第14~18頁,2017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