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證道辭是大衛.瑞德(David H.C. Read)於1985.5.12.母親節在麥迪遜街長老教會宣講。
經文: “想到你心裏無偽之信,這信是先在你外祖母羅以和你母親友尼基心裏的,我深信也在你的心裏。” 提摩太後書第一章第5節
讀經: 箴言第一章第1-9節;提摩太後書第一章第1-7節;馬太福音第十五章第1-9節
提摩太(Timothy)是第一世紀一位改信基督教的人--且是很優秀的一位,“[我]想到你心裏無偽之信,” 使徒保羅(Paul)說,無偽(sincerity),希臘語的字面意思就是 “不虛偽(unhypocritical)”,他曾因錯誤的理由而沒有變為基督徒,但他也因真信而想要成為一個信徒。在那些時日,藉由變為一個教會成員是在任何情況下都得不到多少好處的,相反地,你或許會有生命危險。教會在最早的三個世紀令人驚嘆的發展,常使當今的歷史學家感到迷惑,卻是和這個無偽大有關係。這些早期改信教的人大體上都不是聖者或學者,他們不會假裝沒有罪,也沒法一口氣接受大量的繁複教義,正如同在這個教會被施以堅信禮的那些人,他們只是真誠地準備說出: “耶穌基督是我的主及救世主。”
我們從新約(New Testament)的故事中,對這些早期改信教的人或許形塑出一種相當浪漫及虛幻的圖像,我們把他們想成當接受基督進入他們的生命,這些男女隨即經歷到一種急劇及駭異的改變,並且是用一種令人震驚的隱喻加以描述,像是從黑暗出來進入光明、從撒旦(Satan)的國度移向基督的國度、扭轉(being turn around)、重生(being born
again)等。我們得到的印象則是他們的改信(conversion)乃是一種純粹的個人事件,與他們的宗教背景、他們的家庭,以及早先受到的訓練無關,如同保羅在去大馬色(Damascus)的路上,他們遇見復活基督,在一陣閃光中,他們的生命由內到外翻轉,從而對他們來說,受洗(baptism)就是成為一位成熟男女的一種鮮活標記,他們洗刷掉舊的生命並從水裏浮現出一個新造的生命。
這個圖像、這些故事卻使當今一些從未有過這樣一種戲劇性、僅此一次經驗的教會成員感到困擾,他們只是被告知在很久很久以前,當他們還是毫無能力的嬰兒時曾經受洗。他們或許有一些在主日學(Sunday
School)受訓的記憶,而當他們被要求做一個信仰表白的時刻到來,他們是如此完全真誠地做到,但是並沒有那種無法抗拒的在基督裏開始一個新生命的感覺。當我還是一個青少年,第一次聽一位慷慨激昂的青年佈道家講道,竟讓我大吃一驚,他假定我們這個小團體,雖然全都來自長老會(Presbyterian)家庭,父母親都是教會成員並使我們受洗,但我們根本不是基督徒,除非對他正在做的特別呼求能夠有所反應。現在回想起來,他以信仰並不是我們藉著單純的耳濡目染就能獲得而是需要一種個人的決定此一真理來使我們受到驚嚇,但我會說他是對的,惟以暗指我們的受洗、我們父母親的信仰、我們的教會經驗全然毫無意義,則是非常不幸的錯了。
最近我突然醒悟到一個事實,那就是我們對早先基督徒的圖像,以為他們是在戲劇性的一霎那間迅即從異教徒變成基督徒,這絕對不是故事的全部。首先,每一個改信的背後都有一個靈性背景(spiritual
background)是相當清楚的,對基督的全新及熱烈經驗並不是神在靈性上的首次影響。我們會想到保羅擺脫所有的過去-- “忘記背後” -- 同時 “向著標竿直跑,要得神在基督耶穌裏從上面召我來得的獎賞,” 但是你們有否注意到從給提摩太的信中所說的這段話? “我感謝神,” 使徒保羅寫道,“就是我接續祖先,用清潔的良心所事奉的神…” 這像是一個全然否認他在家庭中所受教導而現在首次遇見他的神的人嗎? 其次,我們必須記住這些早先基督徒絕大多數都已經結婚並成立家庭,難道新約(New
Testament)想當然地認為這些子民對神並無任何經驗直等到他們在後來某個時點經歷一個突如其來的改信?
這就是我要向你們介紹這兩位婦人之處,她們的名字令人驚奇地出現在這封信的開頭,其實我不應該說 “令人驚奇”,因為如同我經常指出來的,聖經是一本最喜好點名的書(name-dropper)。它不同於哲學或宗教書籍,不是棲身於抽象概念而是不斷地述說有著姓名的真實的人,神的話語(Word of God)透過非常人性化的故事來到我們面前,即使那些冗長的家譜也是神關心我們人的一個明證。因此,這裏有友尼基(Eunice)和羅以(Lois)--提摩太的母親和外祖母。(兩者都是希臘名字: “友尼基” 意指 “美好的勝利” -- 一個可愛的想法,當年輕母親注視著她的新生兒;至於 “羅以” 則意指 “更渴望獲得的” -- 母親是否對先來的一個男孩感到失望?)
當使徒保羅正試著鼓勵他的年輕朋友提摩太 “要在基督耶穌的恩典上剛強起來,” 以及 “同受苦難好像基督耶穌的精兵,” 為什麼會插進來這兩位? 假如使徒保羅相信除了提摩太自己個人的改信經驗,其它並無意義,他當會立刻提醒這點,但是他對提摩太信仰必須說的第一件事卻是它已經 “先在你外祖母羅以和你母親友尼基心裏。” 我們對羅以和友尼基幾乎一無所知,但是我懷疑在聖經中有任何婦人得到比對她們更高的讚揚。使徒保羅一開始並沒有說 “你記得當你把生命給予基督那偉大的時刻嗎?” 他說的是: “想到你心裏無偽之信,這信是先在你外祖母羅以和你母親友尼基心裏的,我深信也在你的心裏。”
這就是我所意指的 “來自家庭的宗教(Home-made Religion)”,我希望沒有人認為我將要提供某種 “自己動手做(do-it-yourself)的配套材料以調製出一種你自己的宗教,你們知道這並不是很困難的,在這些充滿困惑和焦慮的時日,人們不斷地想出各種新的宗教,並且經常相當成功地推銷它們。我所談到的正好與此相反,我們現在正思考的宗教是我們最先在家中遇到的,是由父母親刻意地或在不知不覺中傳達的宗教--傳統的宗教,假如你們喜歡的話,它歷經我們的祖先,一直溯及使徒們的時日。
我會揣測對在這裏的我們大多數而言,來自家庭的宗教代表我們在嬰兒及孩童時所受到的影響,主要來自我們的母親。(我有時候感到在這個國家母親節的華麗辭藻似乎被導向於我們之中少數有幸做為母親的人,然而應該強調的重點則是我們每一個人都有一位母親。) 我們就是在家庭環境中從她那裏可能第一次意識到神,或者至少是令每一個孩童都覺得敏感的那種聖潔的、神聖的、奧秘的超自然(Beyond)面向。我的一位表姊有一個天生全聾的小孩,因而也幾乎完全不能說話,她指明熟悉物件的名稱而慢慢地成功做到同這小孩溝通,至於我們所謂抽象概念的溝通就困難得多,而當該給她某些宗教開導的時刻到來,我的表姊感到困惑,但讓她大吃一驚的則是很快地就發現到竟然毫無困難,這小孩讓人明白她當然知曉神而且意識到他的存在。當今有許多人處於困難的時刻並無來自家庭的宗教可資求助,但是幾乎所有人都知道是有這麼一回事,活的宗教不只是一個霎那之間得到光照啟發的問題,比如這能夠發生在全然沒有家庭宗教傳統的那些人身上,而且也是深刻地植根於家庭--對我們而言,就是基督教家庭。
在最近的一百多年間,對家庭的價值觀及來自家庭的宗教曾經有過一連串的反擊,然而某些事情總是徘徊不去。羅伯特.伯恩斯(Robert Burns)雖是一位對教會強而有力的諷刺作家,同時具有柯克(Kirk)那種嚴謹而且有時候醜陋的道德,但對來自家庭的宗教卻仍有著美好記憶。他在 “佃農的星期天晚上(The Cotter’s Saturday Night)” 這首詩裏,描述家庭帶著真誠的崇敬團聚禱告,父親鄭重地朗讀聖經,母親微笑地看著圍在身邊的孩童,在他重現的場景中除了一種感動人心的盼望,並無絲毫諷刺的蹤跡,“他們尋求正確的主,絕不會徒勞無功(They never sought in vain that sought the
Lord aright)!”
在1920及1930年代對所謂舊時的維多利亞中產階級道德及基督教家庭理想有過一種激烈的抨擊,宗教被許多人拋棄以圖達成一種新的自由,舉凡傳統價值、婚姻誓約、所有古老傳統都被一種新道德(new morality)取而代之--假如可以使用如此用語。我曾經讀過那個時代的某些文獻,並且體認到這些希望被擊成碎片是多麼令人同情,相信藉由消除任何宗教面向即能為所有的人建立一個和平及繁榮的嶄新世界,已被證實是極其可悲的錯了。在1960及1970年代有一段期間,宗教再次陷入揚棄所有過去價值的一般趨勢中,那個時代的青年要達成的每一件事情並不全是錯的,他們選擇攻擊的目標也不總是錯的。但是近年來卻出現重加思考某些被拋棄價值的證據,特別是宗教,對古老的來自家庭的宗教是虛假的此一觀點,我察覺到有一種新的質疑,以及對一種真誠的、不虛偽的、較諸最新哲學更為根深柢固的信仰則有一股嚮往。這會是對曾經持續數世紀之久的宗教願景再次出現的一代,它能夠在當今再度湧現活力,而且能夠被傳給現在正要出生的一代。
讓我們回到羅以和友尼基,當我愈是想到她們,就對她們終究找到進入聖經的方式愈發感到似乎令人驚奇。使徒保羅為了稱讚年輕提摩太的真誠信仰,可以提及他那種年輕人追隨基督的決定,或者他在信仰中所具有的堅實教誨,或是某些增強他信念的書籍或證道辭,但他反而提及他的母親和外祖母。我確信他是想到她們所建立的那種家庭,而他必定經常去拜訪,或許他就是在提摩太受洗時遇到羅以和友尼基。我們為嬰兒施洗的理由之一,乃是為了生動表達我們的宗教生活不是開始於一個成年後的決定而是隨同於我們被養育的家庭此一事實,我們在這來自家庭的宗教中發現我們信仰的根基,而在那個外祖母和母親所生活的大家庭中,是以基督為首,神的恩典是與年輕的提摩太同在。
我注意到從那時起,基督教家庭發生很多變化,我們都明白導致老式家庭型態崩解的各種力量,有一些是刻意的且具破壞性的,有一些則是可避免的。然而一種來自家庭的宗教願景則始終在一個有著真實信仰的教會中保持蓬勃的生機,而且一個教會日益成為老式家庭的一個替代物,教會主日學(Church School)老師扮演著羅以和友尼基的角色。一個大型的都會區教會要保存這種家庭感覺並不容易,但還是能夠做得到。在這裏接受神聖洗禮的孩童相信他們的父母許諾 “教導他們有關基督教信仰的真理及責任,並在教會生活及崇拜中透過禱告和身教把他們撫養長大,” 而他們也相信在這個基督家庭中的我們所有的人,同時在這個大家庭中我們也喜樂地接受他們,許諾為他們禱告,並深感欣喜一起置身於這個偉大的孩童行列,包括你們和我,一直延伸回溯到教會的初始。
我把每一位這樣的孩童都視同佈道家(evangelist),他們默默地呼召我們再行思考我們自己的受洗禮或者我們本身對信仰的真誠,我用身為基督徒哲學家及小說家的林語堂博士多年前所做的一個見證做結。他原本因他的基督徒父母而接受來自家庭的宗教,但是如同許多人,他在青春期擺脫它,多年來成為一位謙和的、創新的及成功的異教徒。後來,有一天,他的妻子帶他來到這個教會,在一本名為 “信仰之旅(From Pagan To Christian)”的書中,他描述發生了某些事情,且聽他述說重回信仰的字語:
“回顧我過去的人生,我知道三十年來我像一個孤兒活在這個世界。而今我不再是一個孤兒,雖然我曾漂流,我終於到達。在每個星期天早上當我重返基督教會,那是一種回家。”
禱告: 主啊! 我們感謝過去以來給予我們的每一個神聖影響,並且我們禱告我們可以再度喜樂地接受來自你的兒子耶穌基督傳承數世紀下來的信息。阿們。
(全文譯自John McTavish所編Preacher, David H.C. Read’s
Sermons at Madison Avenue Presbyterian Church一書,第219~223頁,2017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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