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0月25日 星期日

“石頭呼叫起來”: 一個棕枝主日的挑戰

 這篇證道辭是大衛.瑞德(David H.C. Read)1972.3.26.棕枝主日在麥迪遜街長老教會宣講。

 

經文: “眾人中有幾個法利賽人對耶穌說: ‘夫子,責備你的門徒吧!’ 耶穌說: '我來告訴你們,若是他們閉口不說,這些石頭必要呼叫起來。’”路加福音第十九章第39-40


 在最近發行的一期紐約時報(New York Times)”,一位拉比(rabbi)的一篇文章再次引起對於奧斯威辛(Auschwitz)的恐懼及憂慮,他並做出結論,這樣一種規模的暴行及如此劇烈的痛苦,終究把信仰聖經的神(Biblical God)的可能性消抹殆盡,而來自其他拉比的信件則在奧斯威辛後的信仰標題下被刊印,指出儘管這個大屠殺罕見的殘忍及科學性質,但對信仰的痛苦煎熬,並沒有甚麼新的增添。猶太人民一而再地成為痛苦及暴行的受害者,幾乎達到無與倫比的地步,但就是透過這群人民,世人方知神的公正及憐憫,這個矛盾一直存在。如何將這樣的信仰和無辜者受盡折磨及歷史上任意屠殺的殘酷事實相調和,乃是一個難題,且至少如約伯記(Book of Job)一樣古老,而最後它絲毫未被奧斯威辛令人震驚的計算數字加以改變。它是個人性的,一個快樂的孩童突然遭到癌症打擊或者被一個酒醉駕駛撞死--而你們有權利問我: “你的慈愛之神在哪裏?”

假如我繼續維持信仰,那不是因為我能解釋這樣的事情,不是因為某些聰明的作者已經證實這些恐怖的背後有某種美麗的計畫,也不是因為我不願面對發生這等事情的事實,我們或許已經訓練自己把戰爭、地震、飢荒及火災等悲劇淡化為一個電視銀幕上微不足道的畫面,很快地被一個廣告掩蓋過去,但是這種現實再次衝擊的時刻總是會一直發生。在馮內果(Vonnegut) “第五號屠宰場(Slaughter-house 5)” 新的電影版裏,德勒斯登(Dresden)大轟炸的極端現實被顯露出來,在那裏,這一時刻還是一個美麗的城市,女士們正在購物而孩童們正在街上玩耍,下一個時刻,我們則置身於燃燒著烈焰的廢墟中,一個堆放屍骨的房間,一片濃煙及灰燼的火海。假如我們保持諴默,石頭也要呼叫起來,馮內果以他特有的宿命論招牌為這場景消毒,事情就是這樣(So it goes)電影充斥著一種贖罪式的同情及瀉藥式的幽默,但基督徒卻不能夠逃避問題: 慈愛之神在哪裏?

 對我而言,答案不是一種哲學,也不是一種淡漠(detachment),就像問題終究是個人化的,因而答案必然也是如此。那神聖的聲音必定不在雲端而就在石頭呼叫起來的地方,我的信仰必定是植基於從前在那裏、目前在那裏而未來也將在那裏的一位神,在這個節點上我需要一位有著血肉之身的神,一位有著一顆跳動的心的神,一位在苦難及喜樂中說著我們語言的神。他將不是一位我在一連串辯論終局所發現的神,而是一位以他愛的強大力量喚醒[我們]認可的神,他將是足夠卑下坐在一頭驢背上騎進我內心卻又如此威嚴連石頭都呼叫起來的一位神。

是的;這就是棕枝主日(Palm Sunday)對我所說的,如果允許的話,我願意和你們分享一個回憶,那是由於 第五號屠宰場” 使我回想起來,因而具有一股特別力量。在這電影裏的一個環節,美國籍戰俘蓬鬆列隊在穿著制服的德國少年看守下,疲憊地經過另外一群戰俘正瞪著眼睛從鐵絲網望著他們,我想我認得出他們是俄國人,同時一個栩栩如生的影像閃進我的腦海。

那是1945年棕枝主日--325日,我正站在位於德國西部9A戰俘營圍著鐵絲網的一塊場地內進行一個服事(service),那是我離開距該地東邊50英里遠一個小而安靜的軍官戰俘營之前幾天,來到這個將近10,000名戰俘的大集中營--有美國人、英國人、法國人、波蘭人、俄國人及其他人,彼此相互隔離。聚集的會眾蹲在我前面泥濘的草地上,很少人足夠強壯到可站立起來,這些人剛從東部他們的營地行軍五百英里,而在跋涉途中還遭到我方飛機掃射,其中一些人因筋疲力竭及飢餓瀕臨死亡,那天早上僅有的希望音符似乎是從西部朝向我們前進的第三軍團(the Third Army)槍械所奏出遙不可及的管風琴音樂(organ voluntary)。

在這樣一個時刻,面對這樣一群會眾,你要宣講甚麼? 耶穌。哪個耶穌? 不是那位天真的理想主義者;不是那位感性的耶穌;不是那位革命性的耶穌;甚至不是那位導師及治病者。你說的是無所畏懼騎進黑暗的一位,是將他毫無污點的生命屈從於人類汙穢的一位,是讓痛苦、荒謬及孤寂的全部浪潮沖刷他的一位--是為了我們而讓所有這些都發生在他身上的一位。基此,耶穌刻意將自己向敵人顯露以引起他們猛烈抨擊,這位耶穌將離棄神而陷入歧途的人類之終極痛苦承擔在他自己身上,並且為了我們而經歷地獄,這位耶穌就是依然會來到我們面前的一位,如同他對多馬(Thomas)所做的,門都關了,” 而他向我們顯示傷口,就是這個懇求一對一地直指我們的本心,驅使我們接受: “我的主! 我的神!”

那一天我說的話語被刺骨寒風攜帶著越過我面前這些人的頭頂,而明亮的春天陽光幾乎像似嘲笑我為宣講在基督裏神的慈愛所做的努力是如此脆弱,這是天道(Nature)對人類極度痛苦似乎顯得全然漠不關心的一些時刻之一,你會疑惑--所有這些有道理嗎? 就讓某種宇宙骰子來決定我們是否生或死,事情就是這樣。隨後我前所未有地知曉基督顯現,在我面前的這些人也知曉,他們後來都談起。那樣的一種顯現,不是依靠牧師的話語,也不是依憑他們的瞭解,因為我環視週遭一刻工夫發現另外一群會眾,在帶刺鐵絲網的另一邊,一列靜默的、虔敬的、仰慕的俄國戰俘正專注地[透過鐵絲網]凝視著。

要拿甚麼來認識基督? 我不知道;但是棕枝主日有一件事對我而言通常是意謂神難以抗拒的極大力量來自耶穌沾染著血的人性。毋庸置疑在他心裡高潮已經來到,他把為隱藏人類救世主的宣告所持謹慎態度拋開。他不想以加利利(Galilee)受歡迎的牧師被讚揚,他也不想以治病者及施行奇蹟者被圍捧,最重要的,他不想以觸發一場動亂而將他抬捧上祖宗們的寶座,所以他時常告誡門徒不要說他是救世主(Messiah)的任何事,甚至對那些被治好病的人說趕快離開並保持諴默。他沒有選擇被表彰為偉大的正義導師為來世所景仰,他沒有選擇被認可為一位魔術師,可以把石頭變成麵包並從殿堂尖塔安全跳進空中,他也沒有選擇在山頂的那個時刻,當三個最親近門徒看見他以超自然的亮光變像並聽到神聖的聲音: “這是我的愛子: 你們要聽祂。我們讀到的則是: “…當那些日子,門徒不提所看見的事,一樣也不告訴人。他在等待,一直等到當他們明白他是怎樣的救世主的時刻來臨,而當完全屈從於黑暗力量,他會為愛贏得勝利。

現在他拋掉所有克制並邀請世人的承認,是的,在一位君王進城這個可悲的滑稽模仿劇中,以一匹普通驢子為座騎而不是一匹皇族戰馬,以佈滿灰塵的棕樹枝及骯髒的衣服墊在他底下而不是一大片紅地毯,以興高采烈的農民做為皇家護衛隊,現在他要求我們的反應及我們的擁護。當焦慮的、以安全意識為重的法利賽人懇求他遏止其門徒的熱情時,我們又如何能夠躲避他所使用字語的力量? “我來告訴你們,若是他們閉口不說,這些石頭必要呼叫起來。

也就剛好是現在,當耶穌的形象再次從所有信徒都太常保持諴默的教會聖堂顯現,數以千計的人在問: 這是誰? 任何真正關心一個回答的人必定會用像這樣的話語來應對: “我來告訴你們,若是他們閉口不說,這些石頭必要呼叫起來。你們難道聽不出來在這簡要及輝煌如詩的語片中,這些話有著耶穌真正可信的聲音? 就在那裏,當他進入地獄之門,我們看見了對我們所受痛苦的回答並聽到了我們神的心跳,除此之外,它還能意謂甚麼呢?

這不是受歡迎的哲學家、不是地方性的救主、不是一時的先知在說話,他聽到並接受門徒的稱頌(hosanna),他眼睛越過他們望向擁擠著的群眾,在他們顯得笨嘴拙舌的喝采聲中發現對他們的主一種猶豫不定的認可,他聽到孩童的歡呼並再次感謝父神祂將這些事向聰明通達人就藏起來,向嬰孩就顯出來。然後當太陽沉落,餘光閃爍在他底下的石頭上,他發現所有受造之物對它的神都有所反應。不; 所謂天道只是冷漠地凝視人類的痛苦,這不是真的,石頭都大聲呼叫起來--舉凡他不會將之變成麵包的石頭,他們撿起來擲向一位淫蕩婦人的石頭,被建成亮麗殿堂的石頭,布滿在大衛(David)殺死歌利亞(Goliath)所在山谷的石頭,默默陪伴人類經歷善惡的石頭--當神子在他的十字架上被立為王,石頭將大聲呼叫起來。

這就是棕枝主日的挑戰--在黑暗最為專斷之處發現光明,並在被釘十字架的(the Crucified)認出我們的救主及我們的神,或許身為門徒的我們對有關我們信仰的鮮活中心太常保持諴默,我們有如此多的事要做,如此多的事要談論,而如今,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石頭正呼叫起來,耶穌再次現身--在書籍中,在繪畫中,在青年人活動中,在音樂中,在地鐵牆壁的塗鴉中。我們在教會的工作不是同法利賽人站在一起驚愕及斥責,而是撕掉耶穌曾被隱藏於其中的所有裝飾,驅散像是圍繞著他的晦澀贅語的迷霧,而讓他來說。比如今天早上我們接受的這段話語,傳達出耶穌自己所做他對我們生命的要求的見證。無論是教會內或教會外的任何人,想要多瞭解他,想要知道他是誰,以及想要知道在這個令人感到困惑及威脅的世界哪裏有一種信仰能夠倚靠,那就必須在他從通過聖週(Holy Week)逐漸加深的黑暗直到復活節(Easter)破曉的這段時間,來聆聽他及注視他。

我們在這天對耶穌的致敬不能如同那些無知的棕枝主日群眾,我們知道將要發生的是甚麼,我們的頌讚必須來自我們對為我們而死的主所具有的意象(vision),以及我們所抱持的信念,那就是在他身上只有神的光照亮我們,這光能夠跟隨我們通過每一個可能的黑暗直到完美的日子。

 

(全文譯自John McTavish所編Preacher, David H. C. Reads Sermons at Madison Avenue Presbyterian Church一書,第174~177頁,2017年出版)

 

 

2020年10月3日 星期六

大齋節期的根本問題:“我每靜念那十字架”--然後呢?

 這篇證道辭是大衛.瑞德(David H.C. Read)1979.4.1.大齋節期在麥迪遜街長老教會宣講。

 

經文: “他們又坐在那裏看守祂。”馬太福音第二十七章第36

讀經: 以賽亞書第五十三章第3-7節;腓立比書第二章第5-11節;馬太福音第二十七章第33-38


 “他們” 是兵丁,得到允許坐下,因為釘十字架(crucifixion)會需要一段很長的時間,他們為什麼“在那裏看守祂”? 這看起來好像我們被告知,他們非但沒有從一個駭人的景象轉移視線,反而屈從潛藏於我們所有人心中可恥的本能,迫使我們去看某些可怕的事情--就像愛看熱鬧的駕駛者放慢速度盯著一起混亂的車禍事故,我確信這也發生在各各他山(Calvary),因為除了兵丁,還有一堆群眾圍繞在十字架周邊,這些毋須在那裏的人乃是被一種目睹處決死刑犯的病態欲望驅使而來。

但是馬太在這裡不是譴責兵丁以此非比尋常之事為樂,他用“看守”這個字語意指“保持警戒”,他們奉命要對任何騷亂有所警覺,彼拉多(Pilate)知道在耶路撒冷有武裝恐怖分子或許會利用這個場合進行暴動,他也知道在其它執行釘十字架的時候,受害者的友人在他臨死之前能夠成功地鬆開他並偷運出去而挽回其生命,他們甚至會想耶穌在痛苦中或許會說出一些話而洩漏一樁反對羅馬的陰謀,誰知道呢? 總之,無論任何情況,指示乃是好好地看守,我可以想見這些無名兵丁眼中所顯現冷酷的、機警的、銳利的的樣子,直如我們幾乎每天從照片所見圍繞於一位正在旅途中的總統或總理身邊的無名安全人員。

“他們在那裏看守他。”羅馬帝國的力量還沒有強大到可以忽視發生暴動的絲毫可能性,即使在這個所統治領土邊緣微不足道的地方,他們必須確定這位麻煩人物是真的死亡並被埋葬,不管是無辜或有罪,他們想要一勞永逸地擺脫他,因此必定不可有突發的緊急搶救他的行動,不容發生偷運耶穌出去而使其復活,不能興起一種崇拜耶穌的風潮進而引發事端,更沒有隱匿的阿亞圖拉(Ayatolla)牽引出革命。

這也不是為了坐在舒服的高背長椅上注視著他的我們,得以嘲笑那位焦急的羅馬總督,或者譴責他那無情的行刑隊。假如我們是生活在那種不安全甚且危險的殖民地一個羅馬家庭中的成員,我們可能會不支持對所有嫌疑者所採取的積極行動嗎? 即使偶而有一次是無辜的。而假如我們是猶太權勢集團的成員,則對祭司長岳父該亞法(Caiaphus)向其同僚所忠告的“一個人替百姓死是有益的”,我們會不同意嗎? 你們都清楚這個論點--讓一個無辜的人受死要比發生一場革命導致上千人被殺死為佳,是的,是的--好好地看守並要確定耶穌死亡。

所有人類的當權者,尤其是極權主義者,所忘記的則是沒有任何曾經設計出來的控制工具可以如此這般地看守住人類心靈(human spirit),以致一個新穎及自由解放(liberating)足以鼓舞人心的主意(inspiration)被粉碎於地。不久之後,當羅馬世界受到這位被處死耶穌追隨者的擾亂,針對他們的最野蠻迫害風潮因而被啟動,但是福音並沒有被徹底毀於競技場的沙塵之中。歷史確實證明“殉道者的血是教會的種子,”而耶穌的追隨者遠比羅馬帝國的衰亡活得長久。每一個時代的掌權者都忘記了人類故事中的另外一個因素--永生神靜默及無所不在的舉動,現今的他們正如同羅馬時代,認為神只是一個可以無所顧忌地被叫喚的名字,就像希特勒(Hitler)在每次演說結束時所做的,好似有一位權勢的盟友那樣。他們不會考量神如同先知所寫的:“神坐在地球大圈之上,地上的居民好像蝗蟲。祂鋪張穹蒼如幔子,…祂使君王歸於虛無。”當耶穌死亡那天,蝗蟲們認為他們是神,但是當神之子被立起來致死,神在各各他山正以一種神祕方式運作。蝗蟲們都死了,而若非找到一種方式放進榮耀耶穌基督死亡及復活的教義,本丟.彼拉多(Pontius Pilate)的名字也將完全被遺忘。我們確切知曉你們不能夠看守住神子,你們也不能夠使他在那個十字架上喪失能力,在每一個時代他都掙脫出來,而人們如同你我都聽到這些尖銳問題:“你們一切過路的人哪,這事你們不介意嗎?” “當他們釘死我的主,你在那裏?

這個大齋節期我們所問的諸多根本問題,其中必定有一個是關於十字架(the Cross)的意義。至於其它問題則是我們和其它信仰的追隨者共通有的,諸如關於神的性質、關於禱告、關於付諸行動的愛、關於苦難等問題,只有基督徒必須接受被釘十字架的(the Crucified)。一位研究比較宗教而立場中立的學生必定感到驚異,當他發現在眾多信仰中,有一種人數最多的信仰,他們仍然宣稱其等信仰之忠貞厥在於它的中心有一位兩千年前被處死的年輕猶太人,而仍然更不可思議的,則是對這個事件並不加以隱瞞或辯解。處死他的那個工具在世界每一個角落被豎立起來;凡是基督徒進行崇拜之處,這個可怕的死亡卻被歌頌,並以餅及葡萄酒“表明主的死”這一種共同的儀式來紀念,基督徒對他們夫子(Master)這個可怕的結局毫不羞愧,實際上是歡唱:“在基督的十字架裏,我榮耀了。”

從最早開始,教會領袖就知道這是基督教之所以有某種新奇之處,某種幾乎是令人難以置信可加以述說之處。釘十字架(crucifixion)的故事,對於我們這些在基督教家庭成長的人雖然也許耳熟能詳,但是它通常是駭人聽聞的,甚至使人反感的,而對於極為篤信宗教或者持懷疑態度的人則認為是一種荒誕不經。“我們卻是傳釘十字架的基督,”聖保羅(St. Paul)說,“在猶太人為絆腳石,在外邦人為愚拙;但在那蒙召的,無論是猶太人,希利尼人,基督總為神的能力,神的智慧。”

所以我們這一年在去到聖週五(Good Friday)的旅程中,再次“看見他在那裏。”而問題是: 他們從被釘十字架的看見“神的能力及智慧,”我們真的也是在他們之中嗎? 或者我們是否有某種宗教上的敏感,仍然認為這個十字架過於粗野、過於可怕、過於不可能,而難以和我們關於神慈愛的想法相調和? 甚或在我們之中是否有某些持懷疑論者想要去除所有關於贖罪(atonement)、流血(shedding of blood)、“奇妙十字架(wondrous cross)”等讓人大驚小怪之事,以其只是聖保羅令人震驚的想像所衍生出來的愚蠢--如蕭伯納(Bernard Shaw)慣常稱之以十字架教(Crosstianity)?

當你們“看見他在那裏,”或者當你們接受他破碎身體及流血的象徵之時,假若發現這樣的問題令人煩惱,那麼讓我首先向你們確切地說,對於想要成為耶穌門徒或這個教會真正會眾的任何人具有約束力的十字架,並不存在一個可靠的、滿意的及詳盡的解釋。某些贖罪的特殊論說,以及某些有關在各各他山到底發生了甚麼的武斷表述,藉著福音的名義,太過頻繁地使一個充滿疑惑的靈魂倍感壓迫。新約(New Testament)作者們對於這是耶穌故事中至關重要的(crucial,其字面意義即指此)事件,意見是一致的,但是它的內在意義卻以許多不同的方式被探討及理解。馬可(Mark)以一種方式探索十字架,約翰(John)則以另一種,保羅(Paul)又略有不同,希伯來書及啟示錄的作者也是一樣,他們都同意耶穌的死是一樁使世界震驚、世界改變的事件,否則復活(Resurrection)將僅僅是一個人在死後又重生的一個奇怪故事,彼得在五旬節那天為他們全體說出:“你們釘在十字架上的這位耶穌,神已經立祂為主為基督了。”

“我每靜念那十字架”--然後呢? 這個早上就讓我來向你們傳達新約所宣告及教會所持續相信最重要及最特別的事,當我探索十字架,當我“看見他在那裏,”我是正在注視這世界所曾見過最感動人且幾乎難以置信的神慈愛的展現。假若我忘卻教會所教導我的一切,而看見世界所曾知曉最好的人如此極其不幸地被處死,我會想說: “當我注視你們所稱這‘奇妙’十字架,我所看到的則是這世界上的權勢者如何造成聖者成為殉道者的又一個實例,無辜者遭受苦難的又一個可怕景象。”但我反而是聽到一個見證告訴我“神愛世人,甚至將祂的獨生子賜給[他們]--像這樣地放棄他--,叫一切信祂的,不致滅亡,反得永生。”而我又聽到另一個說:“為義人死,是少有的;為仁人死,或者有敢作的。惟有基督在我們還作罪人的時候為我們死,神的愛就在此向我們顯明了。”而還有另一個是這樣說:“神差祂獨生子到世間來,使我們藉著祂得生,神愛我們的心,在此就顯明了。不是我們愛神,乃是神愛我們,差祂的兒子,為我們的罪作了挽回祭,這就是愛了。”

當我們“看見他在那裏”,在我們這個會眾中沒有兩個人將會有完全相同的反應,正如同當我們領受聖餐禮(Holy Communion),我們之中也沒有兩個人恰好會有同樣的經驗,但是我們中的任何人在能夠聽到從十字架傳來的福音之前,有一條必須越過的分界線。只要我們看到的無非是一個殉道,一位好人的不幸死亡,則十字架只能是壞消息(Bad News),我們任何人要在這個可怕事情中聽到好消息(Good News),無論是如何神秘,我們必須在它裏面發現神的慈愛。依照新約,神不是離這個可怕死亡很遠的一位旁觀者,就像坐在那裏看守他的兵丁,當黑暗降臨的那一刻,聽到的是從十字架上受害者一聲孤寂的呼喊:“神在基督裏,叫世人與自己和好。”這就是福音。一群疏遠的人類汲汲於取悅聖潔之神的一系列獻祭儀式已經成為過去,神自己提供了一個最大的及終極的獻祭。他在疏離感及絕望感的最深處和我們相遇,神已經來到,進入至聖所(the Holy of holies )的道路已經敞開,因為當耶穌死去“殿裏的幔子,從上到下裂為兩半,”--而這個難以想像的愛引領我們進入。

這就是我所看到的: 不是一位好人被他的神放棄,而是一位好神的愛來到並進到“使我們眾人的罪孽”都歸在他身上的神子(the Son)的深處,在危機的時刻,十字架不是神學問題: 它是神慈愛的強大象徵。我曾經以牧師(chaplain)身分在一個戰俘營向那些因饑餓而瀕臨死亡的人說話,卻發現除了基督的十字架我不能說甚麼,我也曾經和那些失去孩子而極度哀傷的人談話,但是只有十字架能向他們說神的愛。沒有任何字語能夠說清楚各式各樣的人所發現的這個奇異恩典,當他們,或許還是第一次,真正地“看見他在那裏。”

“我每靜念那十字架”--然後呢? 只有一種無限感激神的心崩裂在這樣一種尋求的愛(searching love): 只有一種新的決定讓這個愛以某些方式、於某些地方顯示在我對他人的關懷: 只有一種渴望那餅及葡萄酒將我同他的十字架結合並在這個愛中使我滋長。失明的蘇格蘭牧師喬治.馬修森(George Matheson)為我們全體表述它:

“願這愛不會讓我走開,(O love that wilt not let me go,)

  我將疲憊的靈魂安息在祢裏面;(I rest my weary soul in thee;)

  我把所虧欠的生命歸還給祢,(I give thee back the life I owe,)

  在你的海洋深處它的流動 (That in thine ocean depths its flow)

  可能更加豐富,更加完整。”(May richer, fuller be.)

 

(全文譯自John McTavish所編Preacher, David H. C. Reads Sermons at Madison Avenue Presbyterian Church一書,第168~172頁,2017年出版)